汤亚和：电影院里孵冷气

今年夏天有点妖，“暴力梅”浇得上海浑身湿透，刚一出梅，35℃以上高温又炙烤得人双脚跳，体验了一把“水深火热”。窗帘外阳光晃眼，热力四射，仿佛空气在燃烧。不过我等退休在家，空调孵孵，弄点麻油拌黄瓜，喝口冬瓜鲜贝汤，正好增加的退休金到账，倒是蛮惬意。想到以前夏天热得吃不消，只好电影院里孵冷气，那场景似乎仍在眼前。

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，改革开放已有好几个年头，但因百废待兴，各方面都供不应求，精神生活贫乏，看电影这个重要的文化娱乐项目还是不可或缺。电视机已开始步入小康人家，大都是9英寸到12英寸，18英寸极少，彩电更是凤毛麟角，但电视里可不会放什么最新影片，像《庐山恋》《末代皇帝》《牧马人》《芙蓉镇》《红高粱》等，要想看到只有进电影院。谈恋爱的小青年多，电影票就更炙手可热。

夏天看电影，除了电影情节扣人心弦，看着心仪的电影明星一颦一笑，随着他们而欢笑悲伤，心理上很满足；最关键的，是可以享受一个多小时的清凉世界。奇怪的是，电影院空调一般都设置得较低，有时冷得牙疼，我和同伴都会有备无患地带上披肩或外套，否则真会冻成冰棍。电影院散场，如果正是午后两三点钟，撩开太平门厚重的门帘走出去，刹那间真切感受到什么叫冰火两重天:眼前“轰”的一声爆响，那么热的天，却一滴汗也冒不出来。

1985年，上海市文化部门在市区21座影院开设通宵场，位于老北站的泰山电影院也跻身其中。通宵场一般放映4到5部电影，有最新上映的，也有老掉牙的旧片，新旧搭配、中外合璧。票价不便宜，却依然很抢手，尤其是深受恋人们欢迎。那时住房普遍紧张，逛马路累到脚抽筋，街角处也没个靠椅可以坐坐。能安稳地坐在电影院里通宵孵冷气、看电影，这等福气哪里去找！

闺蜜小王弄来两张通宵电影票，晚上10点开始，放映4部电影，其中我已看过两部，片名记不清了。我并非冲着看电影去，只是想美美地享受一夜清凉。第一部电影放映，我还能聚精会神，享受着空调丝滑般凉意，想着邻居小黑皮赤膊躺在弄堂竹榻上辗转反侧，心中窃喜。看第二部电影时，头有些昏沉，感觉银幕在摇晃，景象也模糊起来。小王干脆打起了轻鼾。幸而中场休息半小时，顶灯亮起，前后左右都是隔夜面孔，只有年轻恋人低头私语。小王去买了两瓶汽水，气足得直打嗝，暂时驱散了睡意。其实这时应该抓紧眯一歇。继续放映第三部、第四部电影时，我似梦又醒，坐在电影院里孵空调实在太惬意了，真心希望电影能一直放下去。

电影终究会结束，曲终人散时才凌晨六点不到，意犹未尽。红彤彤的太阳已高悬蓝天，清凉感瞬间消遁，心里叹口气，又回到了罗马尼亚电影《沸腾的生活》中。

记忆中只看过这么一次通宵电影。随着物质文化生活发展，如今哪儿不能孵空调、看电影呢？但我还是不能忘怀那晚通宵电影场。坐车经过老北站，泰山电影院已没了踪迹，青春的快乐只能在心幕里上演，天空却已了无痕迹，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惆怅与怀念。